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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了!唯有你事情多!”
两人从厂里信步出来,夜风清冽,春意仍料峭,只是夜色幽静,遍地松林清香,走走倒也舒畅。
露生紧一紧毛领笑道:“你以后不能这样大方,家里有几个钱供你挥霍呢?刚才一倍又一倍,真把我吓一跳。”
求岳插着大衣口袋,也看着他笑:“那你干嘛不反对?”
“你定下的主意,立威信的时候,当然还是听你的。”露生极自然地答他,扳起手指又算:“九块是太少了,如今翻了三四番,一个月三四十块。算算能拿到这个数的,也不过二百人,还算应付得起。好在姚斌没有退股,十来万够咱们开销半年。”
求岳笑道:“光靠吃老本有什么用,哥哥我是吃老本的傻逼?有件事我还得麻烦你,你之前找的那几个记者,能不能再找他们来一次?一个两个都行。”
“做什么?”
“你别问,看我给你露一手。”
露生抿嘴儿笑道:“你又要弄什么鬼?说不得我又抛头露面一回。”
他抬起头来,未料求岳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,两人恰恰走到灯下,灯是汽灯,挂在水泥杆子上,摇摇晃晃地映星映月,映见他微微含笑的一双眼睛,流光溢彩在剑眉之下。也不等他问,傻笑一声:“喜欢看你说话。”
露生就觉得这灯又喜欢又讨厌,把人照得这样明,不能装作没看见,还是星星月亮知趣,半照半朦胧,只照见你喜欢我,照不见我喜欢你,暗暗悄悄的才有趣。低头娇声道:“说话是听的,谁用眼睛看?”
求岳只是笑。
露生低声笑着,骂他一句:“傻货。”
两人各自撇开脸去,你肩挨我肩,各自回味方才那一瞬,是麦芽糖含在口里,黏牙裹齿,千丝万缕开不了口的甜。求岳满心的话想说,露生心里也是一堆要说的话,那心情其实和所有热恋的校园情侣都一样,上课也要说,下课也要说,一点你看见我也看见的小事,非要头对着头不听课地说,拿纸条传着说,拿手机摁着说,真到了下午放课铃打过,两人趴在桌子上,黄昏里你看我我看你,又不知要说什么了。
良辰美景,说话是损了这一段幽静缠绵,无声才胜有声去。
他们顺着松林,活像结伴回家的孩子,近的不走,非要走远的,直绕到句容河边上去,听着清水流波,哗哗地淌着光阴,从厂区蜿蜒向家里去,绕山一带春水急。求岳只怕到了家他还是默不作声,先吭吭两声,笑道:“今天其实有点美中不足。”
露生也应道:“什么?”
求岳道:“差一点就能赶走姓姚的王八蛋,真他妈死皮赖脸。”
“做事何必太急?十全九美,已经很好,要不是你性急,今天也不至于这样惊心动魄。”露生轻轻牵他袖子:“你把枪拍在工人手里,我们都提心吊胆,要是他真打你,那可怎么好?”
求岳摇摇头,认真看住他:“咱们之前说过的,这么重要的单子,就为了怕事,留两个不忠于我的人在项目里,蠢不蠢?就不说他们给你捣乱,他们两个自己捣乱都够我受的。这是军用绷带,不是婴儿尿布,如果出了任何问题,老子他妈的是遗臭万年,我不能冒这个险。”
他说话粗糙,一句“蠢”把露生也骂进去了,黛玉兽哪里计较,极佩服地点头:“说得很是,只是姚斌现在死不退股,你可还顾虑?”
“他只有股权,管理权已经没了,愿意赖着就赖着吧!”求岳向夜空伸个懒腰:“反正厂也开了,工也上了,剩下的当他是个套子用完就丢了!”
露生道:“套子是什么?”
求岳奸笑道:“是个好东西,下次带你用。”
露生直觉他不是好话,在他身上打一下。
求岳笑着回身,走在露生前面,摇摇摆摆地退着走,风把他大衣吹起来。
露生见他倒行逆施的样子,又涎着脸只管看自己,心里好笑,拽他转过来:“走路也没个正形,仔细磕着。”
两人口里说着话,你踩我的影子,我踩你的影子,把影子踩在一起。
求岳凑到他身边:“我是在想,你怎么这么聪明?算到姚斌要出阴招,又算到工人会闹事,各种突发因素都给你预估到了,你他妈不是唱戏,专业学预判的吧?”
带现洋带枪,都是露生的主意,当时金总还觉得黛玉兽屁事多,现在想想,一身冷汗!
露生弯了眼睛笑道:“从来人心如此,不怕他不坏,就怕他太坏!与虎狼为伍,自然也要怀些狼心的。”
“我表现是不是也很棒棒?就你昨天教我那个拿手比数字,我学的怎么样?”
他说的是暗花报数。
露生想起来这个,气得笑道:“还说呢!笨不过你,学了大半天,还好今天没出篓子!”
学这个可费了白小爷不少力气,金总蠢得出汁,还他妈心有旁骛,手把手地教了半天,光顾着摸手,一叫报数,懵逼。露生怒道:“你到底学是不学?眼看天快亮了,这个学不会,我天亮就上吊!”
金总害怕,金总恐惧,金总无辜地辩解:“报告老师,我觉得这是你教学方式的问题!”
“什么问题?”
“教学方式太刺激了。”金总羞涩:“现场摸手,在线贴脸,点击就看激情十指相扣。”
黛玉兽恼得在他头上连拍十几下:“浑人!刚哭的眼泪都忘了!再教一次,不会我就撞墙!”
这时候露生想起来,气得又要拍他,求岳抓了他手笑道:“别闹别闹,你看我这个学生月考虽然不行,高考的时候一发命中985!”
露生被他紧紧握着手,心里又害羞,夺手道:“马上到家了,家人看见。”
“就是快到家了,你一路上都不给我摸一下,抓一会儿。”求岳笑道:“你看我再给你演练一遍,我给你比个数,长得很,我比你猜。”
“学生还敢考师父?”
“来嘛。”求岳把他手捉在自己口袋里,偶像剧里情侣口袋的样子,在口袋里给他比一个数。
“这是——五?”
求岳笑着点头,又比一个。
“二?”
又比了一个。
“零?平时不比这个的,零头看大千就得了,你倒把这个也记住了。”
求岳摸鼻子道:“还没完呢,看下一个。”
他们手握着手,在一个口袋里,趁着星光月色,边走边猜。比了七个数,露生自然个个都猜着,只是不知这是什么意思:“五二零一三一四,这是什么?”
求岳道:“你猜。”
露生想了又想,“是个纱锭带着零头?”
求岳摇摇头。
“那是你今年想挣的数?”
求岳又摇头,见他猜得认真,天真得可爱,想说,又怕说羞了他,那句话比在手里,开不了口,自己笑了一会儿,低声道:“以后告诉你。”
露生忽然也明白了什么,脸红透了,模模糊糊地,手被他牢牢抓着,十指相扣,藏起来了,宛如把情意藏进心尖上了。
两人忽然都不说话,胸中是扑通一声掉进春水的涟漪。云也笑、月也笑的,连静寂夜里回荡的脚步声都是含着笑,一声随一声的。一时间山回路转,远远望见前面红灯明灭,是家里人点着灯相候,又闻见一阵饭菜香味飘来,知道是厨房起灶,两个厨娘在给工人做饭。
只是手仍牵着,舍不得放开。
扑面是一阵动人心弦的春风,春夜的东风,能清晰地觉到它是由凉渐暖。求岳心里忽然想起好多学过的诗、学过的文章,只是学得不好,一句也说不上来,只记得一个题目,中学时念过的,忘了是谁写的,叫《春风沉醉的晚上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