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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强硬意志:“做好准备了吗,吉尔伽美什?”
吉尔伽美什先是惊讶,随后放声大笑,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样不容挑衅的高傲。
“听不懂你在指什么……不过,恩奇都啊。”
“即使对手是你,本王,也绝不会手下留情!”
……
……
埃迪醒来之后,险些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。
酒虽然是个好东西,但每次宿醉过后,都会让他的头痛上一阵。
那股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,过一会儿就好了,只是有点晕沉沉的感觉而已。
哦,记忆回来了。
他先想起来的是昨天——不对,是前天?还是更久之前?——因为被恩奇都拒绝,拉着吉尔伽美什喝酒的事情。
可睁开眼,埃迪不仅没看到酒局的残骸,连吉尔伽美什也没看到。
“什么啊,笨蛋王居然把我丢在这儿自己跑了。”
他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,倒是没想过要找不够哥们的笨蛋王算账。
但是——
走出一步。
两步。
埃迪先还显得懒散的神情忽然僵住,慢慢地,开始冻结。
“……卢卡斯!”
埃迪突然又呼唤卢卡斯,然而,往常不管飞到哪儿撒泼、只要一呼喊就会回来的鹰,却是异常地不见踪影。
出现在他眼前的,不是王宫内如黄金般璀璨发光的建筑物,与之相反,完全是另一番可怖、可憎、可恶的光景。
比他曾经杀死过的蛇怪还要庞大的尸体横倒在面前,大半的皮肉已经腐化,剩下的发臭的烂肉执着地攀着白色的骸骨,头部的尖角泛着幽幽的寒光,加在一起,勉强还能拼凑出公牛原有的形状。
腐肉与骸骨上有枪,刀,斧,以及数不胜数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迹,也还有疑似被寒气冻伤的痕迹。
曾经,从尸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倾斜,将方圆几里的田野淹没,如今泥土还是鲜红的颜色。
“…………”
埃迪想起来了。
记忆果然有断层,此时,距离春祭开始的那一天,又有几个月过去。
他是来找不久之前,与吉尔伽美什、恩奇都联手杀死的天之公牛的遗骸的。
——求爱遭到乌鲁克之王拒绝的女神伊什塔尔恼羞成怒,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毁人间的天之公牛。
——王和他的挚友们杀死了天之公牛,但也因此让女神更加恼怒,最终,以凡人之躯也敢杀死天牛为理由,神罚降临。
每走一步,脚下深红近黑的土壤下陷,仿若就要渗出浑浊的血液。
愤怒之火在心中灼烧,他的眼同样被烈焰蒙蔽。有些花了,先前还那般清晰的景象,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。
脸上的神色全被冻结了,他伸手,狠狠地擦了一下眼。再翻开手掌,低头,只看到一片血污。
——去他妈的神罚。
——恩奇都……死了啊。
按照设想,今天本应是无比热闹,也无比高兴的一天。
虽然说,埃迪的心情从来都没有黯淡过,但一系列的好事儿挤在一起涌来,还是让他兴奋了起来,以至于比往常更肆意飞扬。
“这个地方还真是来对了。”
几天前他揪着卢卡斯的尾巴毛,便提前发出了以上这般若有所思的感叹。
“老家”完全是冷冰冰的,那儿的人,除了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以外,大抵全都缺了点灵魂,不是完整的人。
埃迪很早之前就觉得无趣,那个还未诞生就已经毁灭的世界太狭窄了,容不下他这样个性鲜明得过分的人。
乌鲁克就不一样。
论事实而言,乌鲁克就是跟他的“老家”截然不同的地方。他在这里遇到的人,也跟“老家”的人完全不一样。
乌鲁克有吉尔伽美什,金色的王虽然笑声一如既往地吵闹,但脾气对他的胃口,也能和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,舒展筋骨。
乌鲁克有恩奇都,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,绝美外表下的刚强也很让他喜欢——如果恩奇都能够尽快答应他的求婚,就更好不过了。
乌鲁克还有一群也很合他胃口的人啊,无论男女老少,反正通通都很弱小。但不知为何,他觉得,这些弱小的人类身上有一种极其积极的力量,值得让他喜爱。
他能察觉到,有无数双眼睛,无数道视线都在注视着他,其中有好奇,有尊敬,还有别的什么——
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。
就算此前没有经验,埃迪依旧是相当自然地默许了这些注视,就仿佛他本就应该吸引到这么多目光,并沐浴其中,昂然地前进。
现在,春祭的第一天已到了傍晚,庆祝的活动却还没有结束。
埃迪想着,当众宣布完他在追求恩奇都之后,按捺不了多久,他就要再一次正式地向恩奇都求婚。
求完婚——肯定能够成功,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失败——就该去神庙找被他们遗忘了半天的吉尔伽美什了。
这么美好的夜晚,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,当然得拉上挚友,带上爱人,沐浴着夜色痛快地喝酒啊!
没错,埃迪把步骤全都想好了。
而他唯一没想到的,也就是最致命的那一个关键点——
“恩奇都,答应我的求婚,成为我的妻子吧。”
那个时候,埃迪半跪在恩奇都的身前,亲吻了一下美丽之人白皙如玉的指尖。
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来形容那样的神情,与很少展露情绪的恩奇都比起来,感情时常外露的埃迪笑起来,真是格外地好看。
有一种比通常意义上的“美”不同的美感,只因这个桀骜的男人神采飞扬,眼里除了刺人的光芒,更有婉转地柔情。
仿佛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所面对的人他的真诚:他真的爱上了他。
也几乎可以让被他面对的人彻彻底底地相信:他确实爱上了他。
之所以是“几乎”,便是因为,恩奇都差一点就这么认为了。
差点就被那永远炽热的感情——包括男人自己在内,将所有人蒙蔽的热情一同蒙蔽,但他的心在莫名地刺痛过后,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有的判断。
“不要。”
“婚礼就定在祭典结束之后吧,我……等等,你说什么?”
埃迪愣住了。
埃迪惊呆了。
他的听力肯定是正常的,但为什么会听到不应该出现的话?
恩奇都看到了浮现在男人脸上的似曾相识的神情——虽然这么说似乎不大好,但是,能让埃迪露出震惊到极点的呆滞表情,真的很不容易。
于是,他默默地欣赏(是这样)了一下,才给了埃迪同样似曾相识地重击:“抱歉。”
“我刚才拒绝了你的求婚。”
埃迪再一次惊呆了。
“为什么啊?!”
恩奇都心想,理由很简单,就是他不久前便对埃迪说过的那件事。
他喜欢他。
他真的很喜欢他。
但那只是“喜欢”,始于对美丽的欣赏和喜爱,此后,便产生了“想要和他在一起”的想法。
真是单纯啊。恩奇都终于明白了,埃迪就是这么单纯的人。
擅自用自己的热情去填补人偶心中的空洞,完全无法阻挡,最后果真成功了,但导致的结果,却并不那么完美。
恩奇都不想责怪埃迪,因为,不知从那一刻起,他确实被触动了,也确实被融化了——
可他也不愿意就这样答应。
“笨蛋。”
埃迪正迷茫着,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恩奇都不高兴了,可这时,他就听到从心上人的唇间吐出的轻柔字音。
——笨蛋。
才被埃迪亲吻过的手指稍稍抬起,没过多久又落下。恩奇都学着之前埃迪的动作,摸了摸男人眼睛和眉头就快挤到一块儿去了的脸。
埃迪按住了他的手背,不甘心地追问:“笨蛋什么的先不管了。你,真的要拒绝我?”
恩奇都:“嗯。”
埃迪:“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了?”
恩奇都:“不了。”
埃迪:“…………”
这,简直是飞来横祸啊!
埃迪险些被砸懵了。
以他的性格,此时大概还应该继续追问,并且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恩奇都了。
可此时,他仰头,注意到恩奇都的神色,竟出乎意外地——恩奇都并非是面无表情的,也并非显露出生气,或是冷漠。
绿发少年绝美的面庞甚至被一层浅浅的柔和笼罩着。
他的眼里有更加柔和的笑意,埃迪看得出来。但与笑意并存的,还有毋庸置疑的坚定。
也就是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,埃迪才微怔地确定,恩奇都是认真的。
认真地拒绝了他的求婚。
也就是说——
他被相当认真,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啊。
“好吧……你不愿意,我也不能勉强你……等等,虽然你这么无情地把我甩了,我还是得再问一句。”
埃迪大概消沉了一秒,随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,目光炯炯地看向恩奇都:“不做妻子也不做情人,做朋友总行了吧。第一要好的挚友……位置已经被占了啊,那,你和吉尔伽美什并列第一?”
他一说到这里,恩奇都便忍不住轻笑出了声。
“算了,吉尔会生气的。只要是朋友就行了,没有必要分出个先后。”
“……行吧。”
恩奇都就此抽回了手,像刚才拒绝埃迪一样,干脆利落地离开了。
埃迪这次没有去追。
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,他心里还是在郁闷。
想不明白啊,怎么也想不明白。他往地上一躺,对着半圆的月亮苦思冥想,也还是不明白恩奇都为什么要拒绝他。
明明气氛很好。
明明他感觉得到,恩奇都的态度已经软化了,而且,恩奇都——
唔,该怎么说呢。
总而言之,他觉得恩奇都应该是喜欢他的。
事实就是如此,现在的埃迪,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的答案,也不会联想到恩奇都隐藏在“笨蛋”之后的话。
他什么都想到了,就是没有想到,恩奇都骨子里深藏的骄傲。
那可是个高傲不比吉尔伽美什少的人啊,即使如今的他还未完全脱离懵懂,但人类所拥有的部分情感,却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影响下,率先地苏醒了。
埃迪在地上躺了一阵,终于懒洋洋地爬起来了。
惨遭拒绝的他决定去找吉尔伽美什喝酒。
吉尔伽美什此时应该还在神庙,埃迪过去,也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人。
可是,和吉尔伽美什在一起的还有个人——哦,是神。
祭典的期间,乌鲁克城的守护之神,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自天空落下。
春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“神婚”,本来应是由一国的君主与接受供奉的女神结合,但吉尔伽美什这个任性的王对女神不感兴趣,此事就由祭司们代替了。
然而,这一次,尊贵的女神竟主动来到王的面前。女神喜欢强壮的男人,于是,她便含情脉脉地向强大的吉尔伽美什求爱。
埃迪这一过来,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。
毫无疑问,伊什塔尔生得美艳绝伦,身材更是曼妙动人,能让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心醉。
可被她的美丽醉倒的男人里,却不包括吉尔伽美什,也不包括埃迪。
埃迪只看了伊什塔尔一眼,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。
伊什塔尔倒是在他出现之时投来了视线,神色似是僵了一下,其后才仿若无事地也把他无视。
而吉尔伽美什就做得更决绝了。
王压根就对伊什塔尔看不上眼,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,还当众把她嘲笑了一顿。
“少自取屈辱了,伊什塔尔,本王对你这样的荡/妇,一根手指也不想碰。”
伊什塔尔大怒:“什——”
埃迪为挚友鼓掌:“拒绝得好!”
伊什塔尔:“……”
最终的结果定然是,遭到羞辱的女神怒气冲冲地消失了。她的到来没影响到王的好心情,她的离开,倒是让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。
抛下被王的肆意之举惊得面如土色的祭司们,吉尔伽美什和埃迪找了个没人敢来打扰的僻静角落,如约开始彻夜痛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