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怒,这才不能宁神。
如今墨子既然淡然,他也知道先生的脾性,知道定不会这样简单,便安心去休息,以预留气力,准备之后可能的厮杀。
…………
城内,那些没有轮到去守卫城墙的民众之间,都在讨论着昨夜发生的事。
墨者既没有试图去阻止,也没有抓获那些谈及这些事的人,因为这只是一个事实,并非夸大敌人的力量或是祸乱人心,没有触犯禁令。
所谓不犯禁、唯害无罪,便是墨者律令的根基。
有心传播的人,逻辑很通顺。
前几日楚人攻城,显然是准备攻城破城,但是墨者死守导致楚人不能攻破。
于是楚人动用了城内细作,烧毁城内粮仓。
所以,今晨楚人又抓紧攻城,显然昨夜的大火就是为了配合今日的攻城。
这逻辑极为顺畅。
可民众们并不关心这个逻辑看似通顺的故事。
他们关心的只是粮仓被烧,楚人攻城……会不会出现当年楚人围城易子而食的惨剧。
至于粮仓是谁烧的,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们可能会挨饿,甚至被饿死!
经历过那场悲惨围城的人,如今都已经死了。
作为他们的后代,却依旧流传着当初的故事与记忆。
于是今晨,商丘城内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局面。
城外楚人鼓声震天,城内人心惶惶。
城内民众不担心楚人破城。
他们担心的,反而是宋公不投降继续抵抗。
众人多数在想,楚人来了,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?自己又凭什么帮着宋公守城呢?
肉食者谋之,这是多数民众的想法。
既是习惯,也是某种理所当然,因为肉食者得利,自然便要肉食者谋之。
商丘人守过许多次城,而最惨烈的那次,是因为当时的宋公在做公子的时候,就乐善好施,让城内老者贫者没有饥寒而死的。
如今的宋公,以及已经死掉的悼公,从未做过这样的事,那么城内的人便不可能支撑到折骨而炊的地步,因为没有足够的理由。
墨者说,楚人来了,会征发劳役,这是有道理的,所以要守城。
但这个理由,是不足以到守到易子而食的地步的。
这个理由,似乎只够守到筋疲力尽。
城内人多想:现在城内粮仓被烧,墨者若是再守住楚人的这次攻城,到时候楚人再选择围城,又该如何?
谁也不愿意饿死,城外的大片农田都无法耕种,很多人已经开始盼望着墨者守不住,干脆让楚人攻陷商丘算了。
墨者的宣义部其实一直在讲“为什么要守城”。
但讲的那些道理从没有一句是类似于“这是自己的国都,所以一定要守”这样的理所当然的道理,而只是在和民众们说楚人来了可能会征发劳役之类。
这是一个诡异的宣传,于守城胜过没有宣传,但是宣传的方向有着极大的问题。
这种宣传隐藏着一个疑惑:若是守城付出的代价,比楚人征发劳役更大的时候,那是不是就没有守城的理由了?
这种疑惑在昨夜之前,没有人去想。
但在今晨,不止一个人在想这个问题。
伴随着那些贵族们有心提及的当年围城惨剧,这样想的人也就越来越多,而他们思考的方式,恰恰是墨者一直在默默宣传的“利”。
那些适从数年前悄悄埋下的种子,伴随着昨夜的火、今晨的谣言,开始萌发。
正如一棵树,可以生长的笔直,也可以生长的弯曲。
但在萌芽之时,不论是喜欢弯曲的,还是喜欢笔直的,都会对萌芽本身充满喜悦。
适走访了城内许多人,听到他们的疑惑后,于无人处大笑不止,这些民众的思维方式正逐渐被墨者影响,民心可用。
小司寇的眼线们,听到民众的疑惑后回报,大尹等贵族相聚大笑不止,这些民众的想法正符合他们的目的,民心可用。
适想的是一世,众贵族的要的是一时,但一世终究包括此时,而此时却不会囊括一世。
不管是适,还是那些贵族,都有自己的目的。
既然双方都认为民心可用,而这民又似乎是同一批民,那就只能看谁能把这些民心用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