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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r /> “此事虽说是皇上钦命我办,但此番太子下南京祭陵,对于此事也深有疑虑。昨日他还说过要派个妥当人同问此案,张府丞既然不忙,又是殿下信得过的人,不如我索性向章大人借了你办事如何?你之前能那般不徇私,旁人也绝难挑刺。”
这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,就连张越也愣了一愣。想到前时黄润来时根本没有提过这么一条,他一下子醒悟到刘观这是空口说白话,但此话若要揭穿,无疑便表示他已经得了准信,已经知道太子储君的真正心意。因此,思及刘观之前问话时的态度,他知道此人在那时就已经埋下了伏笔,心中不禁大凛,斟酌了好半晌,竟是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回答都不合适。毕竟,刘观虽在问他,但真正做主的却是应天府尹章旭。
“刘大人,张老弟却不是什么闲人,前时国子监还来人,要应天府学选贡监生,他正管着此事,而且府学那边的房子老旧,因紧挨贡院,少不得还要和南京礼部打些官司,这一应事情都离不开他。张老弟虽说是赫赫有名的人,可审案子并非长项,刘大人就别难为他了。”
自从永乐中应天府尹纪正因事贬谪,章旭接任了应天府尹之后,就一直在这个位子上岿然不动,一直都被视为是不思进取四平八稳的人。因此这会儿他直接驳了刘观的面子,不但刘观本人大为意外,就是其它的属官也都吃了一惊。然而,刘观只是面色微变,随即就含笑点了点头:“章大人既然不放人,那么回头我请示了太子殿下再说。”
撂下这话,他就带着一众随从扬长而去,那素衣黑帽黑靴的身影在春天那绿意盎然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。良久,仪门前的应天府诸官方才各自散去,章旭也没对张越说别的,只点点头就回了二堂。而张越回到了自己那间平日办理事务的屋子,面色立刻沉了下来。
他知道朱瞻基出身帝王家,那是真正的少年老成,可是,比起昔日最受宠爱便利无数的皇太孙,太子储君这个位子原本就是在火上烤的!这刘观究竟有何凭恃,竟然敢这么行事?
随手拿起一块墨倒了水在砚台中细细研磨,眼看那墨汁渐浓,他却仍然没有停下手,仍是机械地用手腕轻轻磨动着。也不知道过了许久,他才长长嘘了一口气。事到如今,还是他当初定下的那条政策,人动我不动,且先岿然不动,再依人变而变。
离着端午还有半个月,家家户户就开始忙着准备青箬叶包粽子,张家自然也不例外。这天傍晚,张越才一进二门,就闻到了一股粽叶的清香,不禁对迎上前的崔妈妈问道:“前几天还只看到你们一筐筐地准备青箬叶,今儿个就已经包好煮上了?”
“是,今儿个少奶奶带领大伙儿亲自动手,连二小姐也来了,十几个人一块忙活,一下午包了几百个,这会儿煮的是第一锅,全都是肉粽。别看这么多,煮好了大伙儿一分,每个人也就没几个了!”
见崔妈妈说得兴起,张越正要答话,却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在上房屋子门口探头探脑,一看见他就把脑袋缩回了帘子后头。笑着冲崔妈妈点了点头,他便大步走上前去,到了屋子门口,看见那天青色撒花帘子赫然露出了一双虎头鞋,他不禁没好气地喝道:“出来!”
好一会儿,一个头戴虎头帽,脚穿虎头鞋,整个显得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磨磨蹭蹭地从帘子后头闪了出来。看见张越虎着脸,他顿时有些瑟缩,期期艾艾叫了声爹爹,又跪下磕头。他的脑袋才挨着地面就被人一把拉了起来,旋即感到额头上被人弹了一指头,整个人竟是有如腾云驾雾,一下子飞了起来。
一把将自己的儿子抱了起来,见其惊得什么似的,张越不禁莞尔:“看见我躲什么躲?”
“我……我要吃粽子!”奶声奶气吐出了这么一句,静官又把身子往后头仰了仰,“大姨娘说,我背不出那些古诗儿,爹爹就不准我吃粽子,所以我怕爹爹!”
张越不过是逗着三岁的儿子玩,哪里想到他一张嘴就吐出这样的理由,不禁又好气又好笑。此时此刻,门帘一动,却是秋痕琥珀一块出来。两人都听到了小静官的最后一句,琥珀便笑道:“咱们下午包粽子,偏哥儿一个劲地闹,非得跟着一块干活,秋痕姐姐只好哄他背诗,又吓唬了他一句,谁知道他记得那么清楚!”
“比起少爷小时候的执拗来,他这还不算什么。那会儿少爷临睡前惦记着前头的酥糖,非得一块块数清了才肯睡,第二天一起床才睁开眼睛就闹着要吃,太太都给气乐了。”
秋痕忍不住嘟囔了一句,见静官正眨巴着眼睛瞧着自己,便趁别人不注意冲他皱皱鼻子吐了吐舌头,等瞥见杜绾也出了屋子,她这才连忙让开了道路。手中拿着信的杜绾瞧见张越抱着儿子仍然没放下,而小家伙正扭来扭去,还伸手去抓张越的乌纱帽,不禁笑了起来。
“人都说君子抱孙不抱子,就是为了父亲的威严。可你倒是常常抱他,偏生孩子怕你归怕你,闹起来却是不管不顾的。静官,下来,都三岁的孩子了,不许闹你爹爹,看那乌纱帽给你折腾什么样了!”
静官已经顺势摘下了张越的乌纱帽,待瞧见母亲板着脸,父亲那双漆黑的瞳仁亦盯着自己,这才惊慌了起来,连忙将乌纱帽扣在了张越的脑袋上,慌乱之下那帽翅儿却是打到了自己的小脑袋。等到张越没好气地摘下乌纱帽,又把他放下了地,他才一溜烟躲到了崔妈妈身后,一副生怕受责罚的模样。
“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子!崔妈妈,带他下去洗洗手,预备吃晚饭。”
张越随手将乌纱帽递给了一旁的秋痕,又解下外套给琥珀,这才上前接过了杜绾递来的信,他也不忙着看,直接问道:“信上说什么?”
“是爹爹写来的,因为是小五托了宁姐姐送来,所以比寻常邮传快了些,也更加安全稳妥。他先是提了提瓦剌三部如今乱成一团,世节没消息的事,然后又说了殿试的名次。四弟位列三甲,至于你那顾家表兄……”杜绾顿了一顿,又笑道,“他乡试得了第二,会试是第二,如今殿试还是第二!我估摸着,公公打发来报喜的信也该到了。”